第103章 番外一

韩颂第一次见楚燃时, 对方还是个襁褓里的小奶娃,嗦着奶嘴也不怕生,见到人来逗她, 还会咧开没牙的小嘴“嘿嘿”的笑。

那时候的韩颂也不大,梳着两个羊角辫, 天天背着小书包跟着妈妈去幼儿园,妈妈上班她上学, 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同学一起堆积木。

“啾啾啾。”

大人们在客厅聊天, 韩颂一个人看着小楚燃, 肉嘟嘟的小脸实在太可爱,韩颂没忍住,上手戳了戳。

“哇!”

这一下不要紧,刚还笑的小奶娃忽然呜嗷大哭起来, 这可把一向淡定的小韩颂吓坏了, 愣了几秒赶紧拍哄道:“别哭,嘘, 不要哭了。”

“颂儿, 妹妹怎么了?”

是妈妈的声音, 韩颂有点着急,抬手捂住了小楚燃的嘴巴, “你别哭了,姐姐以后给你买好吃的, 听话。”

“颂儿?”

韩妈妈进来时, 韩颂还蹲在床边手足无措。

“燃燃怎么了?哎呦,我的小乖乖。”将小楚燃抱进怀里,韩妈妈温柔地哄着,手还摸了摸纸尿裤, “是不是尿了?没有哎,哦哦,燃燃乖。”

趴在韩妈妈怀里的小楚燃终于消停了,只是这么丁点大的小娃娃,却突然扭过小脑袋,对着韩颂吐出个口水泡泡。

看着小楚燃的笑,韩颂眉心一跳。嘶,这小家伙,专来克我的?

事实证明当年韩颂的直觉似乎没错,当许久未见的楚燃再次来到韩家时,已经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了。只不过印象里昔日很是活泼的小皮猴,此刻低着脑袋,跟在爸爸身后,轻轻唤她,“韩姐姐。”

爸爸说,小燃燃的爸爸救了他,但是他自己却再也没能回来。这是爸爸告诉她唯一的关于楚燃父亲,关于那场灾难的只言片语。

燃燃的爸爸牺牲了,印象里文质彬彬的楚叔叔,同她见过的其他爸爸的同事都不一样。所以现在那个永远笑容温和的叔叔再也见不到了吧。韩颂那时还在上小学,但妈妈的病逝已经让她提前明白了生离死别的沉重。

“颂儿,燃燃没有爸爸妈妈了,以后她就是我的女儿你的妹妹,你要好好待她。”

韩颂一直记得这句话,一记就是许多年。等她差不多淡忘这句话时,已经是完全将楚燃当做了自己的亲妹妹,等她重新想起这句话时,是在发现她们之间可能不仅仅是亲情这样简单。

“燃燃!”

楚燃上初中时,她已经念了本部的高中。相邻的两栋楼,韩颂每天都要来回跑好多趟。

“楚燃!”

听见声音撒腿就跑的楚燃,再听见韩颂明显提高了音量开始喊她全名时倏然立正。

“干嘛呀,姐你别叫我全名,跟我们班母大虫似的,怪吓人的。”

母大虫是他们这帮小混球给班主任起的外号,韩颂听的直皱眉,“有你们这么胡乱给老师起外号的吗!”

楚燃撇嘴,“找我啥事?”

“你要去哪?”

拍下手里的篮球,楚燃睁圆了眼睛,“还用问吗?打篮球啊。”

“下节课又不是体育课你打什么篮球,回去好好写作业,丛老师都找我了,说你上课不认真听讲还调皮捣蛋破坏课堂秩序,燃燃你怎么回事?小时候你不是这样的啊。”

“上学有啥用,我不想读书了。”

“那你想干什么?”

“我!”楚燃语塞,卡了半天才仰脖横道:“我要去当兵!”

韩颂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楚燃没了话。两人在走廊里站到自习课的铃声响起,韩颂才推了她一把,“现在当兵也要高中以上的文凭,女兵更难。你不好好学习兵都当不上,先回去上课,晚上我来接你放学。”

韩颂拧着眉,看出来心情已经很不佳了,楚燃觑着她的神情,终于不再张罗要跑的事,转身回班上自习。

门外的韩颂轻轻叹气,这是青春期吗?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这种反叛的时候?韩颂仔细回忆了下自己初中在干什么,好像除了学习就是照顾楚燃,哪里来的时间叛逆。

楚燃始终没告诉韩颂为什么想去当兵,当然她的这一想法别说韩颂,连韩爸爸都不会同意,她也就不在提及。日子照常如旧,楚燃的青春期应该是韩颂人生中最暴躁又暴力的时段,再多次规劝无果的情况下,她也慢慢开始采取怀柔并济的手段,在生活上给与楚燃极尽的关怀,同时在学习上暴力督导,如母亲如姐姐般照顾着她。

这样的情状一直持续到韩颂上大学。韩颂大学选择报考了本地的医学院,虽然以她的成绩原本可以去到更好的学校。

作为成绩第一考进学校的韩颂,在未开学时便已经是不少人打听讨论的对象,在开学的新生汇报演讲后,更是成为了学校的风云人物。长相出众气质清冷成绩拔尖,这样的人,很难不让这群荷尔蒙极度旺盛的年轻人疯狂。

如果高岭之花在一开始就被人采摘也还罢了,偏偏一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人能登顶成功,这就让其中某些酷爱分泌荷尔蒙的极端雄性动物更加疯狂。

大二的新年舞会,可以说是韩颂大学时期最不愿意回忆的一段往事。彼时她作为学生会一员,这种活动自然不能不参加,而这类偏联谊相亲的娱乐活动又历来是学生们的最爱,学校也就不太管具体活动内容。韩颂来参加本来就是走个过场,她又不是文娱部的,只要露个面过一会儿就可以走了。今天是周五,她一会儿还要去接上楚燃一起回家。

舞会上人很多,感觉整个医学院的人差不多都来了,韩颂没穿礼服,只着一件秋冬的长裙,外面还套着件羽绒服,反正她也没打算跳舞。只不过她没打算跳舞,但请她跳舞的人倒是不少,这其中就有高她两级的那位学长。这学长和她一个专业的,算是她众多追求者中最疯狂的一位,曾经在解刨课上闯进来向她表白,让首次接触尸体正恶心反胃的她差点吐在当场。

如果对其他人只是淡淡的,但对这位仁兄,韩颂可以算略微反感。她总觉得他不太正常,看自己的眼神中有种癫狂的执拗。事实证明,她的感觉并没有错。

在拒绝了共舞的请求后,他递过来一杯饮料当做临别酒:他要出国了,希望能和韩颂告别。

这种情况一般没人会拒绝,韩颂同他碰杯,喝下饮料,再然后,等她稍有意识时,周身冰冷的感觉刺骨,她似乎躺在什么冷硬的地方,周围好像有打斗的声音,模糊间她似乎看到两个男人斗在一处,再然后,她好像又听到了楚燃的声音,而她始终没办法完全清醒。事实上对于那天发生的种种,她已经不太记得,彻底清醒后也只有在楚燃和宋风的阐述中理清了大概。

饮料里面被下了药。韩颂被那个精神病学长半搂抱着带出礼堂,谁也没有怀疑,毕竟这场舞会的目的基本就是如此,只不过被带走的人是韩颂,便让某些人不得不在意,这里面就有宋风。同样高她两级,和给她下药的人同间宿舍,他早就怀疑他居心不良,今天一直盯着他这里,果然,他对韩颂出手了。宋风追出去的时候,心里甚至有些激动,他喜欢韩颂,准确来说,对于征服院里没被人染指过的冰山花,是他们不少男生心里共同的目标。

宋风本来是想等人进酒店后再出手的,没想到途中韩颂的手机响了,这个变态从韩颂身上掏出电话挂断之后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到了小树林就开始对人动手动脚起来。这就不能忍了,宋风冲上去,和那变态男扭打在一处,只是没想到他力气这么大,宋风渐渐被打趴下,只能一边喊救命一边防守,企图让这人胆怯放手。

然而他这一喊,那变态似乎更加疯狂了,掐着他的脖子差点没把他勒死。就在宋风为自己的大意懊悔时,脖子上的力道突然消失,就看那人捂着脑袋蹲在地上痛苦哀嚎。宋风使劲抬起脑袋,能看到他旁边站着一个人,轮廓上能看出是一个女生,手里拎着个什么东西,又往那变态身上打了一下。

“韩颂!”

女孩出声了,她认识韩颂。宋风放心地躺在地上歇息,突然感觉腿上一痛,他那变态室友不仅站起来了,还踩着自己朝韩颂方向去……

“小心!”这是他现在唯一有力气做的了。

“坏老子的好事,你们都他妈不想活了!”

宋风捂着脑袋,身上没再传来疼痛,却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嘶吼。他睁开眼睛,这才看清那女孩手里拎着的是什么。学校总是施工,建筑工地上剩余的木板角料会暂时堆在空地,这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但是木板的一头还有一枚粗长的钉子,这木板连着钉子此刻就这样直直的钉在那变态的脸上,血顺着侧脸一点点向下,他跪在地上,捂着脸痛苦地嚎叫着……

宋风了解到的这件事后续,是那个男生最终出国了,学校也只给了一个警告处分,这种在发毕业证时塞点钱就可以撤销的处分,可有可无到可以忽略不计,这就是现实,那个男生家里有钱,钱总能通很多东西。

而韩颂这里,风平浪静的似乎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般,唯一有变化的,可能也只有他们之间的关系。表面淡然的韩颂,不可能对学校这些风言风语丝毫无动于衷。他不同,作为当晚事情的经历者甚至救了韩颂又为她妹妹作证的人,他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也因此赢得了韩颂的信任和好感。

而对于当事人韩颂来说,她确实没有表面看起来这样风平浪静,起码在警察带走楚燃和父亲做问询笔录时她是真的慌了。那个男生家里有钱,父母执意要告楚燃故意伤人并威胁过说即使不让她坐牢也要毁了楚燃的一辈子。父亲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后没有多说什么,她不知道父亲求了谁见了谁,这件事的最后楚燃并没有受到任何法律上的处罚,甚至在男孩父母出具重伤证明后,警察也以楚燃未成年且你儿子涉嫌□□未遂为由,压得那对父母只能撤诉。

警局这面事了结了,可学校那里被这对父母闹得已经准备开除了楚燃,还是韩爸爸出面,找到了校长……

最后,楚燃受到一次记过处分,然而在高考前,学校又将这一处分悄悄撤销了。

那件事之后,楚燃和韩颂多多少少都有些改变。

自楚燃上初中起,她们便不在一起睡了。而那次事情之后的晚上,韩颂来陪着楚燃,也说不上是谁陪谁,谁都不想再提及那件事,却不可避免的在心里留下一层阴影。

也是从那时起,韩颂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多,只要她回来,她们便睡在一起。姐姐的房间和怀抱,贯穿楚燃整个童年和少年时光,成为她冰冷伤痛的成长青春时代最温暖的一抹阳光。

“ 姐,你天天看着我还要照顾老爹还要学习,累不累啊?”

“如果你能好好学习,好好听话,我就不累了。”

楚燃抿唇,最近她已经很懂事了,她知道韩颂不容易,更心疼她这样辛苦,可惜彼时的楚燃似乎不太会表达自己的关心在意。

韩颂:“干嘛这样看着我?觉得我辛苦?”

“姐,如果我不在,你们是不是也不会这么辛苦?”

韩颂听的直皱眉,楚燃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怎么会这么想?谁和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我就是觉得老爹起早贪黑的加班太辛苦,还有你,你本来能去更好的学校……姐,我想去当兵。”

“燃燃。”韩颂听她说完,转过身直直地看着她,两人面对面躺着,这样近的距离,楚燃甚至能感受到韩颂一呼一吸间的气息。

“咱们是一个家,不存在因为谁辛苦不辛苦,爸爸是消防员自然有他自己的职责,我照顾你是因为你是我妹妹,你不也一直陪着我保护着我吗?比如,如果没有你在,那天的事情会有多糟糕。燃燃,比起你需要我们,我们更需要你。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楚燃都不自觉地反复回忆起这天的场景。一切都是不由自主的发生,她慢慢凑过去,浅浅地吻在韩颂的唇角边。这在她还是幼儿时同样做过的事情,却在她们长大后的某个夜晚,变得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她不知道韩颂是怎么想的,甚至也是在后来她才渐渐明白自己的心意。她只记得当时的韩颂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在自己凑过来亲到她时,微微睁大了眼睛,再后来,在自己快如擂鼓的心跳声中,她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乖,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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